第二天,小米起了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娃娃妆,穿了一条橙色的连衣裙,腰带上系了一个蝴蝶结,配了一双八厘米的细白色高跟鞋。这让娇小的小米看上去有些挺拔。 由于提前到了十分钟,踩着细高跟鞋的小米站在味多美门口,不一会儿脚就发酸了。正东张西望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齐小米”,一辆红色的吉普车从面前开过,小米跟着车往前走,拐进了一个胡同。车停下来,卢建国招手让小米上车,然后又拐进了一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大树,环绕着两层小楼,小米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个词“危险”。 卢建国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顾往前走。进了小楼,小米东张西望地跟在后头,到了最里头的一间房子,卢建国用钥匙开了门。屋里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放着一部电话、十几个各色各样的水杯,以及一些吃过的饭盒,居然还有一瓶二锅头。边上的一个小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和打印机,好些白纸散乱地放在上面,地上是许多纸屑。用“一片狼藉”来形容真不为过。让小米惊奇的是,屋角放着一个巨大的冰箱,冰箱上还有一个微波炉。 卢建国看出了小米的疑惑,他解释说这是《精英》栏目编导办公室,编导是不坐班的,只是偶尔来这里写写稿,打打电话。接着,卢建国的目光落在饭盒上,说道:“编导出片时不回家,就住在这里。ZNTV现在发展了近12个频道,工作人员已经过万了,原来那栋楼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大部分栏目都在外面办公,你别小看这个小院,ZNTV文化频道近千人全部在这里办公呢。” 卢建国又问:“你现在的月薪是多少?”小米迟疑了一下,自己不能说在报社写软文拿提成的事。于是说:“我现在的基本工资是两千元,还有其他一些稿费收入,每月至少五千吧。”卢建国马上说:“你没有电视工作经验,我给你一个工作机会,工资两千。当然,将来干得好会涨,涨到七八千都有可能。” 小米并未接话,脑子里盘算着两千元在北京怎么过日子?现在租的公寓就得两千多,哪有钱吃饭啊?不管如何,还是先问问他助理到底要干些什么。于是就问:“请问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卢建国说:“《精英》栏目拍摄的是各行业最顶尖的风云人物,每期节目都需要策划、采访、编辑、写稿、进后期,我现在忙不过来,想找一个人打下手。开始我带着你做,之后你自己做,将来等你成熟了就可以在栏目做编导了。” 在全国最大的电视台做编导!可以做最顶尖的人物访谈!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机会近在眼前。在最好的平台上做最有深度的记者,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啊! 小米瞬时心跳加快、手心出汗、内心激动:钱少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机会啊。于是,她对卢建国说:“好的,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卢建国接着说:“当然,你的工作强度非常大,要非常能吃苦,而且需要很高的悟性。我给你一周的试用期,看看你能否适应我的工作节奏,之后的每一项工作环节中都有巨大的挑战。我觉得你不合适的话,就得换人。” 小米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她相信自己能留下来。她微微一笑说:“没问题。” 卢建国点点头说:“你必须每天早上九点到办公室来,这样我每次来做片子都找得到你;你必须24小时开机,随时都有可能要工作;我交给你的每一件事,你都必须按时完成。” 这人真是强硬作风啊,一口气三个“必须”。不过,小米欣赏这种雷厉风行的领导,办事效率高。自己就是急性子,办事不喜欢拖沓,正合拍啊。 “最后强调一点,”卢建国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你在办公室里尽量少和其他人说话,问你什么事情,你就说不知道,有任何疑问直接找我。你要给大家一个非常老实的形象。” 小米心想,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实在人。她回答说:“谢谢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的。” 卢建国挤出一点笑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纸说:“这是选题报表,这周你的任务是找到20个选题,你按着这个表格填好选题报表,周五交给我。每天朝九晚六,只能在这个屋,不能去其他办公室。不来栏目时要向我请假,这里有食堂,五块钱一份饭。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干吧。” 卢建国转身走了,小米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自己开始为ZNTV工作了!虽然这一切与想象中宽大整齐的办公室有着天壤之别,虽然自己现在还只是助理,虽然收入比自己刚毕业时还少,但只要是能在这里学东西,离自己的理想近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小米心里开了花,暗暗发誓:一定努力留下来,成为一个优秀的电视编导。 屋里实在太脏了,小米在门后找了一把扫帚打扫了一番,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用面纸擦了凳子,打开电脑,一切就绪。 兴奋之余,小米也感到困惑:要找什么样的选题,写选题报表时有什么侧重点,卢建国一句也没有提,一切要靠自己摸索了。小米仔细地看看这张空白的选题表格,几项内容分别是:选题名称,入选背景资料,拍摄方案,拍摄地点,拍摄角度。 从什么地方着手呢?凭过去的工作经验,当自己对一件事一无所知时,就必须从各方面了解这件事。调研是工作的第一步,于是小米决定从了解《精英》栏目开始。 小米从网站提供的信息中对《精英》栏目有了一些了解。这是一档人物纪录片,刚成立一年多,每周一到周六播出,每期30分钟。只可惜播出时间段不好:晚上11点。播出密度如此之大,照说影响力巨大,为什么会安排在被称为“收视低谷”的深夜播出呢?要么是超级自信,相信再晚也有人看;要么是超级无奈,由于没什么人看,只好在晚上播出。 一上午过去,小米大致梳理出了一个《精英》的选题脉络:一块是引进国外的人物节目,一块是历史上有影响的文化名人,如胡适、蔡元培、鲁迅等,一块是时下的一些文化热点人物。这时,小米产生了一个疑问:每周六期节目,除去一半的译制节目,还有三期自己制作的节目。一年下来,至少要播出144期。而网站只显示了六十期,连一半都不够。那怎样维持日常播出呢?小米仔细地查看了这一个季度播出的节目,重播率非常高。看来这个栏目的制作力量明显跟不上来,缺人。小米暗暗喜悦,看来自己有机会在这个栏目留下来。 这时,卢建国来了电话,说今天中午要开一个小组会,让小米去西门一个叫“大瓦罐”的饭馆找好位子等他。 小米得令立刻出门。这是一家湘菜馆,门口有一个巨大的瓦罐,正咕咕冒热气,看来汤是这里的特色。 门口的小侍应一边引着小米上楼,一边热情地问:“您是电视台的吧?” 小米心里一阵惊奇:哇,真神,我才来第一天,就有电视人的模样了?我脸上写字了? 小侍应打哈哈:“来我们这的全是你们电视台的,我以前没见过你,刚来的吧。”小米点头赞许,并要了一个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小米正胡乱地翻看菜单,就看见卢建国和两位男士一并向自己走过来。 卢建国一坐下,就对侍应说:“小炒肉,冬笋肉丝,清炒荷兰豆,猪蹄汤,四碗米饭,越快越好。” 跟随而来的两位男士坐在小米对面。卢建国坐在小米身边给她介绍。年轻瘦高的一位叫黄飞,也是他的助理编导,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文笔很好;另一位看起来有40多岁,叫李昆,矮胖,小眼睛,是摄像。两人要是相声搭档,那简直是绝配,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很有喜剧效果,小米心里暗暗发笑。 两位男士并不知道小米的心思,但对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很是受用。李昆对卢建国说:“还是卢老师有魅力,又来了这么一个漂亮小姑娘。”卢建国并未答话,用一种激扬的语调说:“昨天老赵让我拍张骞,上下集,这可是上面下达的一次重大任务,领导找老赵谈了很多次。我们必须把这个片子拍好,打个翻身仗。现在这样安排,黄飞现在把手上没写完的选题交给小米,去准备张骞的文字资料;他问你要什么资料,你马上给。你们吃完后交接一下,我和李昆一会儿要去拍外景。” 菜很快上来了,每一个菜都辣得不行。三位男士似乎打了暗语似的立刻停止交谈,埋头吃饭。看来这也是电视台人的风格。还好,小米是典型的“怕不辣”,同样也吃得欢。 不过十分钟,卢建国已经快速吃完,一边买单,一边说:“老赵昨儿个发大火了,把老颓两口子骂得狗血喷头。我们现在可得小心点,埋头做事,低头做人。”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小米听得云里雾里,于是问黄飞老赵是什么人。黄飞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些资料,一边说:“这你都不知道啊,咱们的女皇啊。”小米瞪大眼睛。黄飞说开了:“她就是我们栏目的制片人啊,可厉害了,骂起人来毫不留情。她非常注意细节,比如她会因为你根本没想到的细节把你的片子毙了。栏目所有的编导见到她就不敢多说话,怕说错话给开除了。”小米听了,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短发、职业装、更年期妇女的形象。 黄飞看到小米的样子,就卖弄起来:“咱们台里的栏目是制片人负责制,台里任命制片人,由制片人组建团队,制片人负责按时交片,每年台里拨给栏目的款项当然也是由制片人支配。总之, 如果说ZNTV是块大蛋糕,那么各栏目的制片人各分得一块,分治天下。《精英》栏目一年的经费将近3000万呢,算是大栏目了。制片人自然牛得很。一句话,老赵掌握着栏目所有人员的饭碗,这不就成了赵家的天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