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写书的人每写一本书都会有个初衷,我这本书从酝酿到完成用了将近三年,自然也是有我的初衷的,不过我最近才明白一个道理,写书的人初衷为何其实根本是无关紧要的。本书快写完的时候,我揣着“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心态把书稿发给一小撮朋友过目,其中有一对刚过而立的两口子,阅毕,老婆颇为怅惘地畅想道:“真该换个老公了,看来男人只有过了四十岁才能真正懂得呵护女人。”老公充耳不闻,忧心忡忡地说:“真该换辆车了,看来不只是撞车才危险,好端端坐在车里也不安全啊。”这两人的读后感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与期待,他们所关注的全非我写书的初衷之所在,但我立刻顿悟了,看来写书的人是无所谓抱有什么初衷的,因为每个看书的人各有各的初衷。 现如今大家都忙,这从彼此间打招呼的问候语便可见一斑,当初老北京不分时间场合都是一句“您吃了嘛?”而现在无论北京的、南京的、山东的、山西的都是一句——“忙什么呢?” 我是在北京的大院儿里长大的,周围地道的老北京没几个,所以未曾有幸遇到相声中的那幕场景,某人刚如厕出来,另一人迎面而来热情洋溢地问候:“您吃了嘛?”但我却很不幸地遇到过另一幅场景,某次聚会的间隙我正在厕所里聚精会神地面壁而立,冷不防旁边一位半熟不熟的朋友很关切地侧头问我:“忙什么呢?” 即便不是在上述的那种特殊场合,平常被问到这一问题我仍然也都会费些踌躇,谦称“没忙什么”是很不妥的,显得为人不够坦诚,比“忙着呢,别烦我”还要拒人千里之外;而如果当真确实果然并没忙什么那就更为不妥了,因为,这年头忙才是正常人应处的状态。 也有省心的时候,今年的头三个月里每当有人如此问候我时,我都不加思索地回答:“正写本新书。”所有人的反应竟仿佛完全出自同一脚本,头一句都是“好啊”,令我备受鼓舞;第二句则一律是“什么题材?” 2005年夏天,出版社的编辑看过《圈子圈套》前半部分的稿子后,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我:“这该归为什么题材呢?”我答:“商战故事吧。”编辑犹疑:“以前没这类题材呀……”我又答:“也可以说是职场故事。”编辑还是不置可否:“职场小说,过去也没这类别……”最后拍板定为“职场商战三部曲”,管它算啥题材呢。编辑和我都没想到,职场也罢商战也罢,日后不仅成了公认的题材更成了臭了街的题材。 好奇的朋友会接着问:“还是写职场?”我与七年前一样仍旧不知该归为什么“场”,暗想这本书中的女孩是做法务的,少不了法律诉讼,难不成算是“法场”?又转念书中情节离不开汽车,能否算是“车场”?要不就干脆借用我国各大城市最常见的道路状态——停车场。 更好奇的朋友还会接着问:“到底写的什么故事?”以前有报纸为了连载的需求要我把小说从二十万字缩写为八万字,其过程之艰难远胜于减肥,简直仿佛自断筋脉,而要我把二十万字凝炼为一句话概括之,就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可作另一种总结与对比,《圈子圈套》三部曲写的是我那个圈子中人们的故事,姑且可以算是“我们”的故事;《创始人》写的是我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们的故事,姑且可以算是“他们”的故事。无论“我们”的还是“他们”的,都是往事,都是确曾发生的过去的事。而《螳螂》呢,写的是尚未发生但难免日后成真的事,虽然这三年里我常常念叨:但愿书里所写的故事永远不会在现实中发生。不过,我也知道有个墨菲定律,我还知道有句俗话: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非要问这本书写的是谁们的故事,我只好说,是“螳螂”们的故事。所以,请不要对号入座,除非——你是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