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野菜 我和野菜的初次相遇非常晚,算起来竟是去年。去年我四十一岁。到了四十一岁我才对野菜开了眼界。 以前,野菜对我来说等同于野草。虽然也许有人会吃,但是对我来说,那就是长在路旁的植物。而且并不是我们日常可以看到的路旁,而是在我们视野之外的,丰饶的大自然中。在远方的一条小路旁生有野菜,而那里的人们也吃野菜,这并不足为奇,毕竟人各有所好嘛。一如以往,我的想法傲慢无礼,十分抱歉。 为什么突然之间开始重视从前看也不看一眼的野菜呢?最大的原因,是我每天购物的地点,从超市改到了个体店。 去年,离我家最近的那家超市展开环保运动,每次购物时结账人员一定会问:“您需要袋子吗?”我两手空空,一看就知道需要袋子,但他们还是照问不误。实际上,他们(应该是在店长的要求下)是在用反语表达“请自备购物袋”这个意思。 这心口不一的话,和每次回答“我要袋子”产生的微微不快,让我有种窘迫的无力感。于是决定以后不再去这家超市。 不去超市不仅没有任何不便,反而更加便利了,我可以在词达意到的环境中生活。在蔬果铺、肉店、酱菜店等个体店绕上一圈,“全放在一个袋子里吧”“可以帮我放进这里吗”,光是这种关于袋子的真心实意的对话,就足以令人安心自在。而且,个体专卖店的食材无疑更新鲜、更美味。俗话说“想吃麻糬就去麻糬店”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常去的那家蔬果铺,每个工作人员都是朝气蓬勃的。他们会主动对来买蔬果的客人一一介绍:“今天的西蓝花很好哦。”“今天的卷心菜才一百五十日元!不买就亏大了。”也有主妇问:“这个要怎么做才好吃?”他们的回答十分详细:“这种菜跟油很搭,用猪肉和味噌去炒,或是用虾仁加盐去炒都行。”真是帮助很大。 最初他们推荐给我的野菜是野当归。我本来以为所有的野菜事先处理起来都很麻烦,但店里的人告诉我“剥了皮用盐搓洗,水煮后再用冷水冲过就行了”。听起来似乎相当简单,于是买了回家试试看。用清淡的高汤煮过后,它那清香中带有一丝苦涩的味道,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野菜的价值。 后来每到春季,我就把野菜吃个遍。不论木芽、款冬花蕾、款冬,还是野当归,来者不拒。 说到这里,我想起以前奶奶做的佃煮 款冬枝,又黑又咸,美味可口。于是经常遵循着印象,做黝黑的佃煮款冬枝,有时煮款冬花蕾忘了撒盐,就干脆做成暗褐色的款冬味噌,就这样立刻进入了天天吃野菜的日子。 不过爱吃油腻食物的我,最喜欢的还是野菜天妇罗。一般的野菜天妇罗,如茄子、紫苏,或是牛蒡配胡萝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儿童套餐。而我自制的天妇罗里,就只炸野菜。所以我也只在春天才吃天妇罗。相见恨晚,就很容易情不自禁。 去年最让我感动的是一种叫漉油 的菜。这种菜也是那家蔬果铺的店员教我的。“不用处理,用麻油炒,然后把酱油和手边的酒洒一点进去再翻炒,最后撒一点七味粉 就可以上桌了。”这位蔬果铺的大姐非常清楚,我有一边喝酒一边做菜的习惯。 我照着大姐的说法试做,结果出人意料地好吃。有点苦味,但是也有水芹的清爽和难以形容的醇厚浓郁。野菜竟然会有如此浓郁的味道!并且烹调方法还这么简单。 连着在外面吃了几天后,有一天我终于决定亲自下厨,于是到蔬果铺去,抓着那位大姐不由分说地问道:“上次你告诉我的那个漉油,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一种野菜,只有这个季节才有。但因为熊很爱吃漉油的果实,所以得与熊抢着采呢。”她答。 “今天有吗?上次那些好吃极了。” “那个啊,时节已经结束了呢。真抱歉啊。” 看来漉油菜出产的时节只有短短的一瞬。我在心底决定:“等明年一定再来买!” 初遇野菜一年后,今年很早我便期待春天的来临。二月底开始,蔬果铺的货架上就摆出野菜了,但价格太贵,我没有下手。并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时令还没到。价格开始下降时才是购买的时机。目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做了白煮野当归、炖煮款冬和油豆腐,还炸了许多令人眼前放光的天妇罗。现在正天天来回巡逻,等待漉油菜上架。 虽然这么晚才认识野菜,但是能够认识它们真是太好了。 不论什么事永远都不会太迟。咀嚼着某个人的这句名言,我体味着这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