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开物·栩栩如真[试读]
完整与分裂•真实与想像
独裁者 我和这本书的作者是同代人,这本书又是一部本城的文学作品。虽然这部作品因缘际遇在隔岸出版,但是据作者所说,他希望能由一位本城的同代作家执笔作序,所以就向我发出邀请。不过,我把这邀请理解为挑战。既然要把这本书作为一个挑战来响应,那么我将要说的话极可能是不中听的,但我相信作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早就知道,我和他的文学立场一直也存在差异。所以,我也不得不对他的勇敢表示敬佩。可是,敬意还敬意,要说的话也始终是要坦率地说出来的。在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互相忽视的文学界里,我们都失去了真诚之心。因此,这也可以说是个良机,去考验作者是不是的确具有实现真诚之心的勇气。 也许说到真诚并不恰当。要说真诚... 查看全部[ 完整与分裂•真实与想像 ]
蘑菇与人物的诞生
栩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着。她迷迷糊糊地在单薄但温暖的被子里转侧了一下身体,擦过皮肤的空气抚扫出难以言喻的实在感,就像被丰润的流质包围着,充满着一样。抬起手臂遮挡着晨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愉悦的形状。双臂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掀开被单,阳光瞬间盖下,呵烘着那瘦削的自己,泛着纯洁的光亮的自己。那就是自己啊。栩栩这样想,竟然觉得不可思议。她伸手摸了摸在床上直着的修长的腿。两腿间温热,有薄薄的汗。是真的呢。她想。 栩栩不记得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穿睡衣,或者什么时候脱下。她也不记得做过什么梦没有。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的那样新鲜。她耸起左肩,侧过脸嗅了嗅,皮肤有新鲜蘑菇的气味。她至少知道蘑菇这种又白又滑又... 查看全部[ 蘑菇与人物的诞生 ]
收音机
栩栩: 扭开收音机。轻微的无意义杂音。像在暗房里脱毛衣的静电火花。那是几乎可以看见,或者触到的,杂音。像神灯里的精灵一样,突然从小盒子里冒出来,半透明的,浮在空气里,却活脱脱的,像真人一样地立体,可感。那是一部构造简单的廉价收音机,没有液晶体显示屏和自动选台,仍是用旧式的旋钮式调频器。用指头旋动调频钮,红色指示标在AM和FM的波段里移动,在中波530至1600千赫和超短波88至108兆赫之间,寻找与脉搏相应的振幅,与心跳吻合的频率。经过特定电台频道的时候,人语或音乐像照相机对焦过程一样,渐渐从混沌的杂音中形成轮廓,精准线条和色调。但可能由于电波传送障碍或者接收条件欠佳,有些频道怎样也无法对准,... 查看全部[ 收音机 ]
蝴蝶饼与耳朵
栩栩第一天上学没有迟到。她穿了簇新的校服裙,挂了个布袋,里面装了入学证明、文具和午餐吃的硬面包。那是一条浅灰色的一件式校服裙,领口打深灰色水手领带,没有腰带,穿在身上松松的,让她看来有点稚气。要画出来的话,就是一个锐角三角形身子,火柴枝手脚,上面加一张圆圈脸,再在圆圈左右两边添上孖辫子,和辫子尾端的蝴蝶结。当然,不能漏掉圆圈脸上的弯弯嘴巴。那是栩栩决心挂上的微笑。她在临出门前,对着镜子,做出弯弯嘴巴的微笑,然后和自己说:无论如何,也要带着笑。所以,从坐上轻型电车,穿过市中心,来到市郊的桥头下车,栩栩也自觉到自己的嘴巴在微微弯着的模样。栩栩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太强的自觉,仿佛在一直照着镜子,一直... 查看全部[ 蝴蝶饼与耳朵 ]
电报 / 电话
栩栩: 现在我这样写给你,却没有想过会得到回复,事实上也没可能得到回复,这反而令我感到舒服一点。因为,栩栩你可能不知道,等待是非常痛苦的经验。不过,没有回复,也不期待回复的传讯,却是世界上最孤寂的事情。那是比不知道所有同类已经灭种而兀自每个深夜持续在空旷的山上发出求偶的哀鸣的最后一鸟更为荒凉的景象。古代的恋人等待那永远不会到达的信,后代的情痴等待那永远不会打来的电话。而等电话比等信更可怕。君不见电话比信更经常地成为恐怖片的题材,可知其勾起疑云的潜力远比信厉害。信毕竟是一种缓冲,在写的当下和读的当下之间,有一段冷静和淡化的距离。但当电话一响起来,那意味着有谁就在那里,无论是人是鬼,在此刻,与自己... 查看全部[ 电报 / 电话 ]
天使发与人物法则
栩栩的学校生活比她想像中困难,但那不是关乎学科上的问题。栩栩完全不关心学业成绩,反正课堂上教的都是她不大懂的沉闷东西。她的挫败感,来自和同学的相处。上学后一个月,她还没有成功交到一个朋友。这和她的预期相距太远了。同学们都像有意回避她,冷待她,但又无时不在注视她,窥察她。这使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浑身不自在。连那个看来友善的窗前小男生也不知为什么和她保持距离,常常一下课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有时又无故缺课,望过去那位子空空的,只有尘粒在阳光中无聊地飘荡。栩栩想起就生气,觉得这小子一定是害怕别人的眼光,不敢和她交往。冇胆鬼!没用的家伙!娘娘腔!她在心里暗骂道。有时她不免怀疑,男生是从别的班级溜进来的,说... 查看全部[ 天使发与人物法则 ]
车床
栩栩: 那本来只是一块物料。金属,不锈钢,圆柱体,长约一英吋,底部直径三分之一英吋。粗糙的,未经加工,切削。模糊的,无面目,无用处的,说不出是什么的一块东西,就像造物之前的那团烂泥巴。那是零,是无的起始状态。有手指把这东西从盘子里捡出来。盘子里堆满剩余的零碎无用物料。指头在圆柱体的表面擦了擦,掸去粘附的金属尘屑,然后把它在指肚上滚转了几下,轻轻的秤量着。指头的皮肤比零余工作物更粗糙,指纹里渗透了黑色的年轮,指甲沿嵌进了经年的油污。东西被捡到半空,落进工具机的夹头里。手指在刀具座上换上合适的削刀,夹紧,调整了高度和位置。手指摘下眼镜,瞇着的眼睛凑近车床头座,指尖在机器外壳上的公英制螺丝数值对照表... 查看全部[ 车床 ]
吉他弦与个性
栩栩那天晚上别过小冬之后,独个儿回家,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的头发。她把左边的辫子也剪去一截,然后解开蝴蝶结,让发丝在肩上垂下来,集中精神把那头黑发想像成意大利面。她一直到上床睡觉也在想着小冬的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栩栩就有了一头金黄色的天使发。栩栩从此不再扎辫子。 同学们对栩栩的头发变成金黄色深感讶异。关于意大利面的说法不知怎样传开了。有人因此对栩栩变得比较友善。当然也有人说她不过是去了发型屋染发,当中包括大眼妹马尼。这些极端怀疑主义者认为除非栩栩当面吃掉她自己的头发,否则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伪装的。 栩栩想再向小男生小冬说声谢谢,但第二天开始他就没有出现,那个窗前位子仿似从来没人坐过一样的空洞。... 查看全部[ 吉他弦与个性 ]
衣车
栩栩: 练仙和我说,她缝的是一条鲸鱼。那是中三时候的事情吧,在女生们无可逃避的家政课里,当同学们也利用衣车和针线弄出诸如Kitty猫或者Miffy兔之类的可爱少女恩物,博取女管家模样的老师的赞赏,练仙缝制的却是一大块深紫色的扁平物体。那像cushion吗?我问,一边张开双手比画着。不,那是一条鲸鱼。练仙说。她尝试向我形容那东西的模样:在一大张专门用来做毛公仔的的布料上,裁出两个大小一样的界乎椭圆形和长方形之间的图样作为鱼体,在一端当然还要加上像两撇胡子状的凸出物作为尾鳍。把两幅对称的料子互相覆盖缝合,再加上两颗作为眼睛的衫纽,缝上弯弯的嘴巴,和在背上开一个洞洞,就是一条鲸鱼了。我努力把一团模糊... 查看全部[ 衣车 ]
棉花糖与梦
栩栩依然常常微笑,但她的微笑里却带着点点忧郁。自从那天一起去看海,不是苹果就没再回校上课。栩栩知道,不是苹果一定是下了决心。她要彻底地逃出去。这是很罕有的事情,一向也没有人物能成功逃离自己的角色。更令栩栩失落的是,不是苹果出走也没有和她说一声,把她单独一人留在孤寂的自觉中。那是可怕的知识的觉醒。自从听了不是苹果那番话之后,她格外留意每个同学的个性,对每个人的行为有更多的谅解,但也为着每个人无法脱解的命运而感到悲哀。那真是个简单易明的世界,人物们看起来也单纯得有点扁平,像轻飘飘的,站不稳的剪纸公仔。她也尝试这样去了解妈妈,去体会她抚慰者的角色。但她不敢直接和妈妈谈到这些。她害怕知道更多。有时候,... 查看全部[ 棉花糖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