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耍猴人[试读]
柴静序(节选)
马宏杰拍耍猴人,一开始是在街上遇见,感兴趣,就陆续跟拍了近十年。马宏杰跟他们一起扒火车,带着馒头和十公斤自来水,众人躲在下雨的敞篷车厢里,头顶塑料布站着。猴子套着绳索,钻进人堆里避雨,都瑟缩着。晚上,马宏杰跟他们一块儿睡在立交桥下。 有张照片是耍猴人鞭打猴子,鞭子抽得山响,一个路人上前指责猴戏艺人虐待动物,要驱逐他们。下一张是猴子像被打急的样子,捡起一块砖头向耍猴人老杨扔过来,又从地上操起刀子和棒子反击,撵得老杨满场跑,围观者开始喝彩,把石头和水果放在猴子手里。收工之后,老杨说这是他和猴子的共同表演,鞭子响,不会打到猴子身上,否则打坏了,靠什么吃饭?这场戏有个名字,叫“放下你的鞭子”。 收... 查看全部[ 柴静序(节选) ]
杨锦麟序(节选)
与马宏杰相识,缘起于老六的《读库》。 那篇《耍猴人江湖行》,那冷峻的笔触、冷峻的镜头、冷峻的黑白照片,以及马宏杰数年坚持不辍的记录写实过程,让我不仅甚为感动,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记不清是如何与马宏杰取得联系的,是我先在《有报天天读》节目中的“浮世绘”环节里,介绍过他的采访经历和摄影作品,还是他先主动和我取得联系的?时隔多年,印象有点模糊,但这又何妨。在浮躁的、功利主义甚嚣尘上的当下,能如此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忠于现实地记录一个新闻过程,一个人物的命运,一个大时代里小人物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何其不易。 只要记住这一点,记住马宏杰的名字,就足够了。 2008年底、2009年初,我... 查看全部[ 杨锦麟序(节选) ]
自序(节选)
2001年6月,有一天我在洛阳街头拍摄时,看到几个身背猴子的耍猴人在赶路,就对这群人产生了兴趣,想拍摄下他们的生活。我来到河南新野县樊集乡冀湾村,打听耍猴人的事情,村民们却对我这个拿着相机的外来人非常警惕,经常答非所问。直到一年后,我才知道,20世纪80年代初,人贩子经常将一些川皖等地的女子骗到这里贩卖,村里的一些人也买了女人来做媳妇,他们是怕有人来暗访。此外,村里的养猴人常被有关部门以“保护动物”为名进行查处和罚款。所以他们对陌生人有一种特别的警惕。 经人介绍,我认识了鲍湾村猴场老板张云尧,在他的引荐下,我才得以进入这个江湖耍猴人的群体。我拍耍猴人老杨时,他起初不信任我,直到我和他从襄樊扒... 查看全部[ 自序(节选) ]
第一个耍猴人
当问到究竟谁是村里第一个耍猴人时,鲍湾村和冀湾村村民们的回答几乎是一样的:只知道从高祖父开始,这里的人就以耍猴为生,没有文字记载这里的耍猴历史。 村里第一个有名有姓的耍猴人,就是张云尧的爷爷、传奇的耍猴人张西怀。曾经和张西怀老人一起搭班子外出耍猴的张书伸告诉我:“那时候村里的年轻人,都是跟张西怀老人学的耍猴。” 张西怀生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也许是猴年出生的缘故,他十几岁就开始耍猴了。猴子是从哪里来的,已无人知晓。在当时的新野县,男人们一般都游走江湖,卖艺谋生,一来是为了逃避“抓壮丁”,二来是为了赚钱回家娶媳妇、盖房子、养家糊口。 民国时,张西怀曾到过香港和台湾地区,也到过... 查看全部[ 第一个耍猴人 ]
耍猴人张志忠
在张云尧家的第三天下午,我们正在院子里聊天,50多岁的耍猴人张志忠来了。坐下后,他的上衣口袋里露出一只小猴崽。看到我们这些生人的面孔,小猴有些胆怯,伸出头四处张望,不肯离开张志忠的口袋。张志忠说,这只小猴崽出生时母猴就死了,他用奶粉把它喂到一岁多,小猴崽每天都和他形影不离,把他当成了亲人。 张志忠十几岁就开始跟着师傅学耍猴,还清楚地记得师傅教的很多规矩: 首先,每天早晨起来后,不许说“豺狼虎豹”四个字,因为对猴子来说这些都是凶物,如果说了这四个字,耍猴人今天就会不吉利。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词语,也必须改说江湖上的行话,如:头发叫“苗须”,鞋子叫“洒落子”,上衣叫“叶子”,裤... 查看全部[ 耍猴人张志忠 ]
扒上火车去成都
下午5点50分,天色渐暗。我看着一列列开往编组站的火车,心想: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车开到什么地方呢?杨林贵他们不时地盯着编组站内的火车看,当一台电力机车滑入编组轨道前时,杨林贵说:“这台车应该是往西的,走,到跟前看看,是了就赶紧上!”于是,我们一帮人快步朝编组站的列车奔去。 走到车头前,我说:“杨林贵,你可别上错车啊。”我当时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辨别火车是开往哪里的,心里一直很担心。杨林贵走到车头前,看了看车头上的编号,对我说:“我们上这个。”他对要前往广州方向的几个耍猴人说:“你们上旁边那个车,那个是开往广州的。” 因为怕铁路警察看到我们,大家都在慌乱之中上了火车,有着丰富扒火车经验... 查看全部[ 扒上火车去成都 ]
成都街头耍猴
11月3日这天,杨林贵他们一直耍到下午5点多才收场。这一天没有城管和警察干扰,他们的收入有100多块。 在回来的路上,我问杨林贵:“今天看猴戏的人不时地谴责你们打猴子,你是怎么想的?”杨林贵说:“打猴子其实是假戏真做,你看着鞭子打得响,其实打不到猴子身上。要是真打到猴子的话,那我们每天演出四五场还不把猴子给打坏了,那我们靠什么吃饭?观众有了情绪,证明我们的演出是成功的。” 我们坐车回到铁路边。快到家时,两只猴子突然坐在铁轨上不走了。杨林贵自言自语道:“耍了一天,它们累了。”杨林贵让两只猴子蹿到他肩膀上,驮着它们走。他对待猴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怕猴子累着了。坐在杨林贵肩上的猴子也好像知... 查看全部[ 成都街头耍猴 ]
耍猴人的心事
晚上,杨林贵带着我去他们的“宾馆”。这是一处空地上废弃的房子,没有门窗,建在一个高台上,四周都是空地。大的一间有20平方米,小的一间有8平方米,小的当厨房,大的做卧室。对他们来说,住在这里比露宿街头好太多了,于是他们就把这个房子称为“宾馆”。 晚饭还是面条,杨林贵说:“在家吃面条吃惯了,出门在外也喜欢吃面条,做起来简单,还养胃。”做出来的面条先喂猴子,杨林贵蹲在猴子旁边看着它们吃。一只猴子吃完面条后,主动过来给杨林贵梳头,杨林贵低着头,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杨林贵说:“明天上午我们再上街耍一会儿,吃完中午饭我们就扒车回家。我们这些出来的人讲究‘七不出门,八不回家’,明天走到家,正好农历初九。... 查看全部[ 耍猴人的心事 ]
痛失猴伴
12月6日上午,杨林贵给我打电话说,他的老公猴看样子要不行了。当我从洛阳赶到他家时,老猴已经死了。贺群告诉我:“猴子快死的时候,场面非常感人。那时候奄奄一息的老猴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和它一起生活的另外两只猴子不时将它抱起,向杨林贵吼叫着,流露出祈求的眼神,希望主人能救救它。老猴想坐起来的时候,它们就在老猴的背后把它托起来。” 杨林贵说:“因为今年没有外出,怕它不活动生病,昨天我把它拉出去遛了遛。大概是天太冷的原因,回来后猴子就生病了。找来村里的兽医打针输液,还是没有救过来。这只猴子跟了我六年,算起来有二十七八岁了,在猴子当中也算是长寿的了。” 杨林贵找来一件自己的毛衣,把老猴包好,装入编... 查看全部[ 痛失猴伴 ]
猴子的葬礼
2003年12月6日,杨林贵的老猴子死了。他找来一件自己的毛衣,把老猴包好,装入编织袋中,独自一人出门,到自家地里挖了个坑,把老猴埋了。回来时他说:“耍猴人都不想让猴子死在自己面前,那场面太让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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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在馒头里的钱
看着这套“挑子”,我就想:他们外出赚的钱是不是藏在箱子里?我听张志忠说,从民国时期开始,耍猴人赚的钱都是随身带回家的,外人根本不会知道他们的钱藏在哪里。藏在身上肯定不安全,看来箱子里面肯定有玄机。 这口并不起眼的箱子,边长不会超过40厘米,里面放着猴戏衣服、帽子、面具。张书阁告诉我,里面其实还有个机关是用来藏钱的。耍猴人把这个藏钱的箱子叫“机器”,我把箱子翻过来倒过去,也没找出“机器”的特别之处。 原来,这个箱子里有很多机关: 一是“双底”,箱子底下能揭起来,里面可以放钱; 二是“双墙”,箱子的四面有的是两层,做得很巧妙,抽动里面的某个木板才能打开,外边看不出来; 三是扁担上的机关,... 查看全部[ 蒸在馒头里的钱 ]
会唱戏的猴子
猴戏有正戏、杂戏之分,以艺猴是否戴面具为区分。若要演正戏,就得让猴子戴上不同的面具,行话叫“啃脸子”。猴不能像人那样画脸谱,猴子是靠用嘴咬着面具后面的一根横棍把面具戴在脸上的,这就叫“啃脸子”。 杨林志牵来一只会表演正戏的猴子,估计有20岁,相当于人50岁的年纪。猴子和人一样,年纪大了,走路时就老弯着腰,站立时还用两只手撑着膝盖。 下午5点10分,在落日余晖中,张书阁牵着这只会“啃脸子”的猴子,在黄爱青的猴场外,敲起铜锣,唱起猴戏: 嘿…… 小小毛猴出四川,出在四川峨眉山。 山又大来水又宽,树木琳琅没有边。 前山撵来后山赶,才把小猴赶下山。 赶下山来带河南,带到河南新... 查看全部[ 会唱戏的猴子 ]
满洲里再见
“篷车”是一种有顶的,可以关门封闭的车厢,有15米长,高2.4米,里面空间很大,坐在里面不用受风吹雨淋之苦。这样的车大都是拉一些贵重的货物,外面的门可以锁上。杨林贵他们把这种车称为“闷罐车”。一般情况下很难碰到这种卸完货物开着门的“闷罐车”。有时候遇上一列都是关着门的“闷罐车”时,耍猴人就只能爬到车顶上坐着。 开往满洲里的“闷罐车”走走停停,一路上下着雨。即使坐在这样的“闷罐车”里,时间长了也会感到寒冷。11点,“闷罐车”临时停车,杨林贵下车去找了两块木板垫在身下,又铺上一些草,躺下睡觉。三只猴子也抱在一起,缩成一团取暖。 坐在“闷罐车”里看外面的景色,如同在看一部流动的风光大片,... 查看全部[ 满洲里再见 ]